一把蒜白的行囊

新春連假的尾聲
提前了兩天驅車前往平日的工作地~台中
希望能夠避開明後兩天的收假車潮
正疾駛在高速公路車流中的nisson老爺車
後座裡裝滿了年節期間祭祀過的水果、餅乾
以及母親親手釀製的水果醋
從駕駛座前的後視鏡看去
一袋又一袋父母親的“特產”早已佔滿了後半截的自用小客車。

就在這一袋袋堆積如山的行囊裡
有著一只紅白粗寬條紋相間的塑膠袋
袋內裝有兩包用舊報紙包裹著的食物，外頭再用橡皮筋圈著
看上去是再也普通不過的保鮮方法了
而報紙內裝的
一個是剛從冰箱冷藏庫取出來的香腸
另一個則是早上才從菜園裡採回來的蒜白。

今年的大年初二
陪著父母回到了母親的娘家
只記得上一次回去外婆家已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吧！
這一次，外婆特地端出一整盤的香腸來為我們的午宴加菜
每一根香腸全都是出自外婆的親手
依照著她自己特有的方法製作完成，風味獨特
這些美味的香腸更是完全擄獲了我的胃
向來是對於味覺遲鈍的我
竟也情不自禁的貪婪了起來，多吃了好幾口
直到盤子見了底才肯罷休
早已無心理會身旁正熱烈討論著香腸製作過程與方法的外婆和母親
就在當天下午準備起身回程時
外婆還不忘拿了一整大袋的香腸讓我們帶回家慢慢品嚐

隔二天的早晨，天氣晴朗
在蘭陽平原上~可真算得上是難得的豔陽天
母親心血來潮領著我
漫步走向那半公里外父親老愛耗上一整天的菜園
鄉村小徑旁的兩側
一抹抹翠綠農作在晴朗又清淨的蔚藍之下，顯得朝氣十足
水塘裡緩緩漂游著的白雲，看起來是格外多了些許的悠閒
就在前方的不遠處，有著一位老農夫
獨自坐在菜園旁的小凳上
凳子上的老農夫頂著一襲極短平頭的毛髮
在炙熱的豔陽照射下，更是能清楚的看見那頭頂上一絲絲正發著亮的白髮
將近六尺的高大身形，有著微微駝屈的背脊
老農夫手裡拿著一把小鐮刀
正專心處理著從園子裡新採收的菜葉
由遠處望去
倒像極了一個稚氣的小男孩，正坐在地上開心把玩著才剛拿到的新玩具
慢慢走向老農夫身旁
母親早已掩藏不住喜悅
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
我也走近老農夫的身旁
輕輕問候了一句~“爸”

小時候~父親是孩子們的超人，高大、英挺，更是力大無窮的無敵鐵金剛
青少年時期~印象中的父親總是保持著嚴肅的模樣
我們之間的對話也總是不超過三句話
雖然如此，父親在我們心目中的超人形象卻也不曾動搖
只是，在離家上大學後的某次返家期間
正和父親一同試圖將一具偌大的櫥櫃搬移到倉庫時
就在將櫃子抬起後
正慶幸著櫃子並沒有想像中那樣沉重的同時
突然發現父親移動的身影竟然開始顯得吃力
那一刻開始，我才終於明白
父親那頭頂上的白髮所代表的
不再只是生日蛋糕上蠟燭數字的增加
其實，那一絲又一絲的白
更是時光老人在他身上對於青春年華無情掠奪的痕跡

同一天的晚上
一邊準備明天一大早要回台中的行李
一邊和就站在身旁熱情招呼著的母親閒聊
一會兒要你多帶些水果
一會兒要你再帶些餅乾、零食的
母子倆就這樣地忙著
不知不覺得都忙到了深夜
一雙手不時擾動著塑膠袋所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就在最後一袋行囊綁紮完成後的瞬間，全都停頓、安靜了下來
突然打破沉默
望向母親對她說：「想要帶一些阿嬤做的香腸去台中吃」
還說：「我最甲意呷香腸配蒜仔白作伙呷啊！」

隔天一大早吃完早飯後
便將昨夜整理好的行囊一袋袋往車子裡塞
最後再從冰箱裡頭拿了些外婆做的香腸
用舊報紙仔細包裏著，再套上橡皮筋
找了一只紅白粗寬條紋相間的塑膠袋
正準備將它裝進袋子裡
母親一個側身從冰箱旁的櫃子上拿出了五、六根蒜出來
另一隻手則順勢接過了一把菜刀
熟練的將每一根蒜的根部和上段的綠葉部分切除
只留下一根一根的蒜白
口裡唸著：「這些是汝阿爸從菜園仔拿回來的，今仔日透早才去挽起來的，這ㄚ呢卡青，給汝帶去台中呷！」
一雙手俐落的將蒜白用報紙包裏好後套上橡皮筋
放進正捧在我手中的紅白塑膠袋裡
「汝阿爸透早甲這些蒜仔挽回來以後，又跑去菜園仔啊！」
雙手輕輕捧著這只塑膠袋
小心翼翼的將它們放在車子後座
不讓其他物品給壓著了
因為，這袋子裡用舊報紙包裏著的
是這車上最貴重的兩樣東西
一個是香腸~
一個是蒜白~